在刚刚过去的五一小长假,一则关于富士康在郑州各大高速路口“抢人”颇有戏剧性画面的新闻登上热搜,只要在职90天且满勤55天,奖励8000元,推荐人可领500元,简而言之,“急缺人,钱多速来”。 富士康郑州工厂主要负责苹果iPhone手机的组装,按照苹果每年9月举行秋季发布会的惯例,作为iPhone最大组装厂,富士康需要备好产能,而在疫情影响之下,招人难上加难。 但“钱多速来”似乎骗不到年轻人了,网友们对此的反应出奇的一致,“流水线工人,培训五分钟就可上岗”、“现在都没人愿意去工厂干活了”、“为了招人也太拼了”、“一个整天到处招人的工厂肯定是血汗工厂,再不改善就业环境,提高工人薪资和福利待遇拿什么留住人?” “进工厂,一辈子就毁了!” 三十年前,富士康这样的工厂是年轻人梦想起航的开端,如今从网友们的评论反映出,以富士康为代表的工厂们是梦想的终结,大量工厂招不到人。 今年春节后,比亚迪在抖音招人,岗位包括电工、钳工、喷漆工等,返费奖金最高17000元;福耀玻璃厂招玻璃搬运工,年龄放宽到了45岁,小时工资19元,两班倒,有饭补;更夸张的,还有工厂老板包机接工人。 富士康、比亚迪这样的大厂以高薪吸引都招不到人,中小工厂的状况可想而知。根据中国经济网的报道,在长三角主要制造业领域,江苏955家企业中,46.5%的企业报告称招工困难。 从整体劳动力市场来看,截至2020年,我国有8.8亿劳动年龄人口(16岁到59岁),总数全球第一,高中及以上受教育程度的人口达到了3.85亿人,占比为43.79%,大专及以上受教育程度的人口占比达到了23.61%,均比10年前提高10个以上百分点。 不缺人也不缺教育的情况下,制造业“用工荒”持续至今。 这是因为制造业的工资水平整体偏低,无论是普通工人,还是技能型工人,不再有吸引力。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,2019年,全国制造业规模以上企业就业人员年均工资为70494元,平均每月5874元,低于规模以上企业75229元的平均工资水平。 《半月谈》一项调查显示,哪怕是技术工人,在一般企业也只能拿到两三千元,就算坚持干了二三十年的老工人,工资也不过就四五千。此外,工厂的工作环境压抑,员工福利差,超负荷加班,晋升通道狭窄等原因,招到人也留不住人。 与此同时,互联网经济的兴起,催生了一批新型职业,比如外卖配送员、网约车司机、直播带货,年轻人选择范围更大,不再是只有进厂这一条出路。 相关数据显示,美团外卖400万骑手当中,有35.2%原来就是产业工人;40岁以下的占比为83.7%,拥有大学文凭(大专、本科、硕士及以上)的骑手占比高达24.7%;饿了么一共约有300万蓝骑士。这也让许多企业家痛心“年轻人宁愿去送外卖,也不愿进工厂”。
职业教育迎来春天 如果说这批投身“送外卖”等新兴行业的年轻人只是让制造业失去了新鲜血液,还透露出一个更为紧迫的隐形因素,那就是我国劳动年龄人口受教育程度虽然提高了,但由于职业教育不成体系,本科教育又与制造业用人市场脱钩,科技型、技能型人才严重缺乏。 这也是为什么制造业几乎年年都在喊“用工荒”,而失去吸引力的富士康们,是整个中国制造业18年来劳动力需求变化的一道缩影。 2004年春节前后,珠三角、长三角为代表的经济发达地区、主要制造业地区出现了局部“用工荒”,当时,国内经济体制改革不断推进,国有体制改革初步完成,民营经济焕发活力,再加上中国加入WTO不久,大量订单从世界各地飞来,缺的是低端劳动力。 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后,大批以出口为导向的劳动密集型企业纷纷倒闭,经济复苏后,“用工荒”逐渐蔓延至中西部省份,演变成全国性常态化“用工荒”。这一次是在“腾笼换鸟”,从低端制造向高附加值产业转型下,缺少技能型劳动力,更准确来说,是“技工荒”。 制造业年年上演的“用工荒”本质上是“技工荒”,要想从“中国制造”向“中国智造”深层次转型,在人才培养的源头就面临一场“脱胎换骨”。 如何破解制造业长期以来的“用工荒”,或许可以把老牌制造强国——德国——作为范本来观察,人口仅8300万,却诞生了2300个世界名牌。 据德国赫尔曼·西蒙教授统计,全世界近2734家隐形企业冠军,其中仅德国就拥有1307家,除了耳熟能详的行业巨头奔驰、宝马,德国的中小型企业更加不可小觑,它们在全世界超过一半的制造业细分行业占据着领导地位。 “德国制造”一方面得益于百年工业化老牌强国的深厚底蕴,另一面是对职业教育的重视,形成了完整的现代职业教育体系。德国前总统赫尔佐格曾说,“德国需要的不是更多博士,而是更多(工业)技师。” 在德国,高校分成职业院校、技术型学校、学术性学校,三者地位平等。最重要的是,德国职业教育的培养模式中,企业重度参与。 从经费来看,企业投入大约占65%—75%,政府投入占25%—35%;从教学方式来看,学生三、四天在企业当学徒,其余时间在学校上课;学校老师教理论,在企业有专门的实训教师进行指导。 德国制造的职业教育所反映出来的朴素信念是,“纸上谈兵”不行,还得“实践出真知”,打通校企,从源头上保障了人才和企业需求吻合。 而在我国,职业教育一般分为学历教育和职业培训。长期以来,学历教育在初中毕业后开始分流,一部分就读普通中专、职业高中、技工学校,另一部分读高中,通过高考走上专科院校和本科院校。但在“高考决定命运”的社会共识下,形成了一个以本科为界限的“学历鄙视链”。 2016-2020年,我国普通本科以及专科毕业生总人数呈上升趋势,而制造业所需的人才缺口却越来越庞大。 今年2月,人社部公布的《2021年第四季度全国招聘大于求职“最缺工”的100个职业排行》,近一半与制造业相关,尤其是“智能制造”领域。 人社部数据还显示,目前中国制造业人才缺口已达1600万人,预计到2025年,我国制造业10大重点领域人才需求缺口将近3000万人。
与德国类似的校企合作早几年其实国内也流行过,但到实际操作层面并没有向德国那样务实,一些职校与企业合办的校企办或重点班,比普通专业多收7000、8000元的技能培训费,所谓从企业聘请的教师实际只有中专学历或并无实践经验,签下的就业协议处处埋坑,最后学生浪费了青春、金钱,没有学到专业技能,进入社会找工作碰壁,加剧“学历鄙视圈”。 去年,“双减”政策落地,教育迎来重大改革,职业教育受到多方关注。国家提出“职业教育实行政府统筹、分级管理、地方为主、行业指导、校企合作、社会参与”,要求“各级人民政府应当将发展职业教育纳入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规划”。 今年5月1日起,新修订的职业教育法正式施行,首次明确“职业教育是与普通教育具有同等重要地位的教育类型”,并规定“职业学校学生在升学、就业、职业发展等方面与同层次普通学校学生享有平等机会”。 教育部提出扩大职业本科、应用型本科在职教高考中的招生计划,满足中职学生接受高层次教育的需求,并表示使“职教高考”成为高职招生主渠道。 政策吹暖市场,职业教育迎来春天,资本迅速跟进。根据多鲸的报告,2021年,职业教育一级市场共发生融资61笔,融资总金额破78亿人民币,在整个教育行业的投融资占比创下近年新高。
(数据来源:多鲸) 校企合作方面,职业教育培训机构中公教育在2021年12月成立职教事业部,与四川天府新区通用航空职业学院、重庆理工职院、南通工贸技术学院等多家高校合作,构建实训项目,涉足智能航空、IT实训、数字经济等领域。 今年3月,贵州电子科技职业学院与华为作签订了为期10年的校企合作协议,双方在人才培养、科研合作、高水平专业群建设、创新创业平台、智慧校园建设等方面开展深度合作,共同建设全国示范性产教融合实训基地,建成全球数据中心运维人才培养基地。 回看中国制造业的发展之路,用短短30年时间完成了全球制造业第一大国的逆袭,在赢得新一轮“中国智造”时,若不从人才培养上下苦功夫,建立起完整的现代职业教育体系,“年轻人宁愿送外卖也不进工厂”的话题只会无限延展开来。 参考资料: 【1】《2022-2027年中国中等职业教育行业发展模式与投资前景分析报告》前瞻产业研究院 【2】《2022-2027年中国职业教育市场前瞻与投资战略规划分析报告》前瞻产业研究院 【3】《1300家隐形冠军撑起德国经济:它们为何能取得成功?》清华大学全球产业研究院 【4】《富士康高速路口“抢人”:有效出勤55天,就能拿到8000元奖金!》每日经济新闻 【5】《入厂就发17000元奖金!富士康比亚迪开春纷纷发红包“抢人”》澎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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